红 酒 兑 可 乐？ 作者：藻琳  我大概是别人口中的女强人。 年近三十大关,广告企划部主任,未婚又单身,忙碌的工作之间那少少的休闲时间,还不够我去交个男朋友或是 相亲,而工作上所认识的男人,也多半敬畏于我工作上的表现,不想交个太“抢眼”的女朋友。  事业与爱情——书上说可以两者兼得,但我始终认为不太可能。爱情就好像是雪碧,在我如同红酒般酸酸涩涩却 又回味无穷的生命中,它只做为一种调剂而不能单饮。 我独钟情于各式各样的红酒,每天傍晚都会给予我梦幻般的安慰,小小的一杯，醺然的效果就比沐浴还要好。我想我这辈子或许都戒不了这种红酒的诱惑,肯定是上瘾了。 最近手上接了件case,又是瘦身中心的生意,这几年来接了好多这种case,我常常想:就算我闭着眼睛也能写出广 告辞来,反正千篇一律永远跳不脱“女人+美貌=金电婿”这种梦想吧?毕竟,想怎么收种就该怎么栽,如果不先投资自己,怎么能希望男人落入你的粉红陷阱内呢?不过,广告人是绝不会提醒女人,从没有人说过你下足本钱,就保证能回收喔!  或许就是这种心态,害我惹了点麻烦,企划竟被对方打了回票,被创意总监骂了灰头土脸,不得已的我只好窝回办 公室,重新埋头苦干。 “挨骂了?真不像是我们精明能干的女强人,我们莱登广告的头牌企划,也有企划不通过的一天?” 门外传来调侃的声音,我抬头一望,原来是公司新来的摄影师小田,平常摄影和执行部门唇齿相依,我和他也打过 几次照面,但没有深入的交谈过。基于同事的礼貌,我淡淡地笑了笑：“这么晚还不下班,真辛苦。” “你不也一样?”他大方的晃进办公室来,无视于我想独处的意愿,“打算加班到几点?现在已经九点了,你应该没吃饭吧?” 他探过来方正有型的脸,两道浓眉高高拱起,似笑非笑的一脸笑意,露出健康的白牙,散发着年轻的独有魅力。相信这样“人畜无害”的笑容,一定能骗取不少漂亮模特儿的芳心吧?我心里这么想,嘴巴上很习惯的回答：“工作第一,不用管我,你可以先下班了。” 一阵爆笑声让我不禁皱眉,他笑声未歇地看着我说: “你好像对着一位不懂事的小孩子、板着脸教训的学校老 师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一点?” 瞬间他马上破坏了我对他的好感……毛头小伙子就是这样,丝毫都不懂得体恤别人,就算外表很健康帅气,一脑 袋里却全是稻草。我是比他老没错,但也没老到当他的老师吧?难道他想用欧蕾称赞我?我可不领这个情,而且欧蕾这广告是我最痛恨的敌手拍的。 “啊,我惹你生气了吗?”这人已经开始显得碍眼了。 “'老师'说:'下课了。'” 他愣了愣,接着又大笑起来,还夸张地擦擦眼角的泪,“你这人很有趣嘛!不像办公室的人说的那样,一个没有幽默感的老处女。” 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,今天工作的好情绪，已经完全被这位不识时务的摄影师破坏,休想能完成任何令人 激赏的企划案,我开始动手数着桌上的东西,总之......如果人不惹你,只要你不惹人就可以了。 “要回去了吗?”他靠到我的桌上。  我真佩服自己肩毛也不抬一下,“你没听说吗?现在没有幽默感的老处女已经缺货了,为了保护这种稀有动物,早 睡早起身体好。” “你真的生气了。”他挂着笑容,无辜地看着我:“但那句话不是我说的,你也要怪罪我头上吗?” 放下整理了一半的文件,我看着他,心想他到底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办公室呢?直接炮轰,对他的厚脸皮会不会有用?我可不是个专供人打发时间的老处女。 “你好像有话要说,是吗?” 不是好像，“那你能不能看出我想说什么?”我笑得很甜,很假。 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,突然动手拉住我的手臂,将我拉出办公桌外,我当然紧张了一下,但迅速的重振旗鼓,“你想做什么?” “你不是要请我喝饮料吗?”他眨眨眼,“我们这就去喝。” 我大力挣开他的手：“这一点也不好笑,我林某人还没有饥渴到请男人喝饮料的地步,想喝你自己去喝。” 我噼呖啪啦的骂：“还有,以后没事请不要闯入别人的办公室内,也不要打扰我的工作,附带一提——牙齿白是好事，但是常常拿它来炫耀,会让人以为你在竞选美国先生,没事傻笑。” “我……” 不给他另外说话的机会,我将办公室的门,狠狠的甩上。 企划案通过后,执行便准备开始拍摄广告片、联络厂商协力的化妆师、服装师、模特儿经纪公司等等地方,而我也只需要按时盯一下进度,确定预算没有超过,主持工作会议,其余就没事了。 好巧不巧的,这次公司派给我的制作小组中,摄影师——猜到是谁了吧！竟会是小田。上次和他在空无一人的下班后办公室,大吵一架后,隔天并没有变成头条新闻。  他没说,我没讲,当然我更懒得去问“缺乏幽默感的老处女”,是不是已变成“具有暴力倾向的老处女”了。 凭我这等好运,我猜再过不久也许又会多个什么“谋杀 犯”、“虐待狂”的名号也说不一定。老天,这社会到底哪里对“老处女”不满?我不偷不抢不犯法,只是没嫁人而已,这也得遭受不平等待遇吗?  会议相当顺利地进行着,我既没特别对小田另眼相看,也没有表现出火气来,我给自己的评分很高,百分之百的专业人士——工作归工作,私人归私人。 “好了,大家都没有问题的话,我们散会。”大家陆陆续续的离开了,会议室只剩下我和助理在整理东西,“林主任,我先把东西拿回去吧?” “嗯。下午我会去探景,所以不回公司,有任何事打我手机。” “0K！” 我正打算走出会议室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——将我又挤回会议室内。小田对着我微微一笑,我翻了翻白眼。 “要离开了?” “这不关你的事吧?” “我们不是要一起去探景吗?” “有吗?”讶异的换成是我,皱起了眉头,我看向工作日记板,那上面的确写着,摄影师要跟着企划去探查适合的拍摄地点。看样子这次他说对了。 “到一楼大门前等我,我会开车到那边去载你的。”我只得说。 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笑容,遵命的敬个举手礼,就朝电梯走去了。这次如果他敢再乱开玩笑,我心想我会将他踢下车去,就这么办!  车开到大门口时,一束怒放的香水百合稳稳的递到我面前：“求和的礼物,上次我说错话了,对不起。” 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有点抖颤,不是第一次收到男人送花,但是这么直接又出乎意料的……况且这束花美得有点罪过,于是我愣呆了半天后,才有办法说:“你太浪费钱了!” 天哪,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呢?管他浪不浪费,瘦荷包的人是他又不是我!  “你不喜欢?那我扔掉。” “不——”看见他得逞的笑脸,我只得说:“既然都买了,不要随手制造垃圾,你可以带回办公室去装饰洗手间。” 他的下巴掉了下来：“年纪大的女人都像你这么难缠呢、还是因为你天生难缠?” 我难缠?“上车,没时间了。” 他理所当然的坐进前座,将花扔到后座：“我预感将来我会开花店。” “干嘛,你不想做摄影师了?”我一面将车子倒出路面, 一面说。 “那倒不是,可是我似乎一不小心就惹你生气,如果每次求和我就得买一束花的话,台北的花价你又不是不知道, 我很快就会穷得当裤子,最后惹得没饭可吃。所以还不如趁早改行开花店,你喜欢多少花就有多少花。” 这人说的话还真教人笑不出来：“没人逼你送花给我。” “可是惹你生气后,我还能怎么追你呢?当然只有先求和,再谈其它。” “没人说你脸皮厚吗?”我瞪他。 “请看路看车。”他指指前面,“没关系,你现在大可以怀疑我,但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认真的。我喜欢你,对你一见钟情,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刻开始,我就注意到你了。” “我对小弟弟可没兴趣。”强忍着讶异与一点点慌张,我马上泼他冷水。  他却用很诚实的脸对着我：“你讨厌的是我的年纪、还是我的人？” “都一样。” “那就是你两样都不讨厌罗!”他竟能自作主张的说: “太好了,我就知道我们一定合得来。放心吧,我会一直追求到你认可我为止,林可馨。我可以叫你可馨吗?” “不可以!” “可馨,我想我们错过了那转弯,你得再重新开回去。” “喊我林主任。”我试图挽回颓势。  “工作时我自然会喊你主任,下了班你就是可馨。我工作时是小田,不过下班后我希望你能喊我‘老公'——我是指以后。现在你可以喊我的名字,启光。” “你根本就需要启智!” “不要激动,工作第一。” 从那天以后,小田以各式各样的求爱花招对我进攻。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,却又让人无法真正板起脸来讨 厌的人。通常,我最痛恨这种厚脸皮的男人,但小田不是普通厚脸皮,他超厚脸皮。 半夜两点,一通电话将我从睡梦中吵醒：“可馨,果然是你接的！” “田启光你有毛病,现在几点你知不知道!” “今天夜空很漂亮有明月哦！我要睡了,明天我会把这夜景的照片给你看,晚安。” 早上七点,送报生和他一同来到我门前：“可馨,请我喝杯饮料吧?” “我没饮料了。”我拿起报纸,将门摔在他脸上,他钝钝蠢蠢的笑容,可笑得让我的瞌睡虫都醒了。 下午两点,办公室正从午睡中清醒,电话突然响起来,他用全办公室都听得见的声音说:“林主任,今天晚上八点, 中泰宾馆加班,不要忘了。对了,我是小田!” 弄得大家都暧昧兮兮的对我嘲弄说:“加班怎么会加到宾馆里了?好努力喔!我们怎么没这种‘好命'的事?” 晚上十点,我累得像匹老牛,筋疲力竭再也经不起人家开我玩笑。“宵夜外送。”他仍然满脸笑容地找上门。 我开着门,嘴巴也懒得合上了：“你不累吗?” “你喜欢的玉米浓汤,还有我。”他温柔地递过来保温杯,“我是真心的。” 我想没有人能敌得过这种柔情攻势吧? 总之,经过他三个月的长期抗战后,我第一次答应和他去约会,那是一间酒吧,桌上……当然是我最爱的红酒。 “你喝红酒不觉得酸啊?”他有点惊讶的问。 “我喜欢喝酸酸的原味。” 他皱着眉,做了个苦脸：“我只喜欢喝可乐,还要加许多冰的,滑润爽口又香醇,好喝极了。像你喝那种要命的酒,那是给老人家喝的。” “不好意思,我是老人家。”我嘟着嘴。 “又是我说错话了?”他无奈地摇头,“我真该开花店了。”  这次,不禁被他那种无辜小狗似的眼神给打败了。从来不知道我过去那么介意自己的年龄,不喜欢提起自己年近 三十小姑独处,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是否真的一辈子不结婚……总是说:“顺其自然吧!” 但是,小田却让我的心逐渐的打开了,他豪爽不做作的笑容,总是不会刻意避开他小我大的事实,一副年龄没什么 了不起,重要的是他喜欢就好的模样。而我也慢慢被他感染,承认自己过去局限于他比我小的事实,不肯正视……我不讨厌、甚至受他吸引的事实。 爱情,在我最没想到的时候,翩然降临。 “哇,那个女孩的face真正点,尤其是身材。” 我挑起眉毛,啜了口红酒,等待他的下文。 “不过比不上可馨的。”他收回视线用非常率直的笑说: “说真格的,你都不会吃醋吗?我和那么多的模特儿相处,替她们拍照,不怕我移情别恋?” “喝你的可乐吧!”我眨眨眼,避开问题。 他端起纸杯：“你真的不吃醋——哇”他很没水准的将可乐吐出来：“为什么是辣的——你在我可乐里面加了什么?胡椒粉吗?” 这回终于换我得意的笑了,我拎起皮包,心胸舒坦，畅快的走出去。 午后暖暖的大街上,后头的小田好不容易付完帐追了出来：“喂,喂,你生气了是不是?” 红酒兑可乐是什么味道?我不知道。但是……仰头我看着浮于天上的冉冉白云,从没发现悠闲也有如此的好味道。  “喂,可馨?” 我回头对小田笑笑：“到我家来喝饮料吧!”

本文摘自《东方女神》